文/郭建光
春种一粒粟,秋收万颗子。当积雪消融,原本蛰伏的抗寒植物崭露头角。当早春的第一缕阳光洒满山谷,清溪作响,万籁静寂,唯有一粒种子的力量能够打破这一能量守恒。
种子浸润了泥土与滴露,开始舒展、积蓄能量。当烟消云霁,白天悄然来临,布谷鸟的鸣啼勾惹起心头的满怀期待,驱赶走冬日的最后一抹寒意,这粒种子跌跌撞撞地开始破壳而出。是的,这粒种子原本被鸟儿啄在嘴里,在飞翔的途中不慎跌落,也许是恰好天边的一抹残霞蒙眬了它的眼睛,也许是捕捉它们的猛禽正盘旋在高空俯瞰众生,这粒种子飘落,在湛蓝的天空中似有似无,被一阵风吹落在宁静的期待已久的山谷之中。
当猛兽敦厚的脚掌重重地踏下,这粒原本经历一场又一场急雨,被枯枝烂叶包裹之后无处遁逃的种子,就这样被生生按压在泥土的深处,然后是愕然、懵懂。等到心悸过后,这粒种子试图拖动一下身子却发觉已不可能,于是它踏实地安静地睡去,睡了整整一个秋天一个冬天。当一层层积雪压得它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,陡然不再寒冷,取而代之的是心头的余热在悄然升腾。
它在梦里勾画前程,它在昏昏沉沉中梦想与高入云层的大树比肩。
这粒种子已经完成了孵化,开始弓着腰身抗拒着巨大的压力,一点点拱开一条缝隙——大地的缝隙,然后周遭充满氧气。丰富的氧离子使得它满血复活,在急不可耐中拼尽全力把一对嫩芽暴露在空气之中。
此刻,它摇动脑袋,凝神聆听山谷溪流漫过石头的哗哗声,听到布谷鸟不紧不慢地催农人耕种的鸣叫,听到百花从花蕾到盛开微妙的律动,听到无处不在的青葱在一点点拔节。它还来不及享受这宁静的夜晚、喧嚣的白天,也还来不及思考未来与未来之后的等待,就不得不转入生活的滚滚洪流,自我救赎,一心向上。
直到此时此刻,它究竟是拼尽一生才能长成的一株草,还是一株直冲霄汉的云杉,只有在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的过程中,谜底揭开,眼前的世界才豁然开朗。
哪怕一粒草的种子,也不需要嗟叹,扎根巉岩汲取天地之精华依旧心底流淌岁月的歌声;也许是一粒大树的种子,也不一定就顺风顺水能够长成与大山比肩。山谷中的每一株植物都有着质朴的过往,也有过不堪的人生,然而荣荣枯枯之间,挤走的是时间的浮沫,留下的是馨香一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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